豪華的酒店房間,雪白的輕紗窗簾,曖昧的圓床房中央凹陷下去一塊,被褥裹著緊緊相擁而眠的一男一女。

   外面的晨曦逐漸透過窗戶照入,陽光跳躍在女人卷翹的睫毛上,仿佛俏皮的精靈。她膚色白皙,光潔的額頭下方,一雙秀麗的眉微微蹙起,像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。

   顏末感覺到眼皮上的熱度,艱難地睜開眼睛。入目是全然陌生的天花板和水晶吊燈,她有一瞬間的發懵。

   這是哪裡?她怎麼會在這?

   腦子裡還有殘余的暈眩,顏末不得不闔上眼簾,一些模糊的片段慢慢從記憶中湧現出來。

   昨晚公司聚會,她被上司溫佑禾以各種理由灌了很多酒。她作為下屬推脫不得,結果自然是醉了。

   拒絕了溫佑禾送她回家的提議,她一個人提著挎包走在街道上,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像夢境一樣不真實。那些平日裡見慣的高樓和路燈,也恍恍惚惚的,失了穩。

   顏末順著馬路牙子往前走了一段,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事情。接著,夢境裡最離奇的事情就出現了——

   路的盡頭,一個闊別已久的熟悉人影,慢慢在夜色中顯出完整的輪廓。

   那頎長的身軀,挺拔的脊背,以及優雅的站姿……是他?

   她急急向前了兩步,腳步又猛然頓住,揉了揉眼睛,有點呆滯。

   顧應琛。

   這個名字在三年前就被完全剔除出她的生活,可是只一眼,她就確認無疑。

   他站在一盞路燈下面,一手插在褲袋裡,倚著車引擎蓋,目光疏離,像是看陌生人一樣盯著她。三年的時光絲毫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印記,他的臉依然是那麼俊美逼人,令人著迷。

   顧應琛……他怎麼可能出現在她所在的城市呢?明明他們之間早就已經結束了。

   又是幻覺麼?顏末自嘲地笑了一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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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不過,能讓她在幻境裡看見他的模樣,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。

   她小心翼翼地瞅著他,鼓足了勇氣,高跟鞋朝他那邊邁過去。一步,兩步,三步……終於到了他跟前。她兀自露出一個笑來,上下左右仔細打量他,輕聲道,“你又來了?”

   這三年來,他常常造訪她的夢境,她早就已經習慣了。

   “又?”顧應琛面無表情地重復了一遍女人的話,搞不懂她又在耍什麼花招。他隨手把手裡燃燒的雪茄摁滅,扔進垃圾桶,語氣有些煩躁,“你不是從我媽那裡拿了很多錢?怎麼落得現在這個樣子?”

   他剛剛在櫥窗那就已經看到了飯店裡的情況。她強顏歡笑地應付上司,只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,這原本不是她的性格。

   想到她曾經毫不猶豫的背叛,他原本想視而不見地路過,但腳卻不知怎的生了根,一直抽著煙看著,直到她們宴會結束。

   顧應琛刻意忽略見到她的那一瞬,心裡激起的波瀾,告訴自己,不過是想再一次求證事情的真相而已。

   顏末嘟起嘴,沒有聽懂他的問句,而是打了個酒嗝,傻笑著忽然抬手揪住了他的臉頰,不輕不重地往外扯著,“好不容易出現一次,還板著個臉干嘛?笑一個嘛。”

   觸手柔軟,顏末看著他的臉在自己手裡扭曲變形,笑得更加開心了。

   兩個人的思維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……顧應琛一巴掌拍開她的手,有些惱火地盯著她,咬牙切齒地叫了她的全名,“顏末!”

   這個女人,是裝作醉酒,玩欲擒故縱的把戲?

   “痛……”手背猛然被打,顏末反應慢了一拍沒有躲開,硬生生受了。她用嘴呼著氣,可憐兮兮的,小狗一般把手湊到他跟前,委屈地低聲嘟噥。

   顧應琛定睛去看,那手背立馬就腫起了五道指印。他以為她會躲,所以也沒留力氣,沒想到她竟然不避不閃。

   “活該,蠢女人。”她的存在對他來講就是個變數,他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應對,罵了一句,拽過她的手就想看看傷勢如何,沒想到她身體一軟,已經直直地往地上跌去。

   顧應琛來不及多想,身體已經比理智先做出反應,將失去意識的人攬進懷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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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記憶在她陷入黑暗的一刻斷掉,顏末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,實在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在醉酒的情況下跑來這裡的。她只知道自己做了個夢,夢見了她心尖尖上的人。

   顧應琛那樣優秀的人吶……她苦笑一聲,直道自己魔怔了。她做出那樣傷害他的事情,他們之間怎麼可能還有什麼交集?

   顏末從胸肺裡呼出一口氣,想伸手揉揉發脹發痛的太陽穴。然而手臂剛剛一使力,她就發現了不對勁。

   自己的身體……被禁錮住了。

   她本能轉過頭去,卻在接觸到那力道的來源時,幾乎驚叫出聲!

   近在咫尺的一張臉。那棱角分明的線條,刀削一般的五官,即使化成灰她也不會忘記。

   不是顧應琛本尊,還能是誰?!

   男人的睡姿很有占有欲,緊緊擁住她的身體,仿佛要將她揉進血肉。顏末注視著他堪稱完美的睡顏,大腦有一時半會兒的當機。

   夢境還沒結束?

   她試著咬了一下舌頭——

   痛!

   霎時,顏末耳邊警鈴大作。不是做夢!

   心髒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起來。既然不是做夢的話,那就是她昨晚真的在醉酒之後和他重逢,然後被他帶到了這裡?

   ……他想要干什麼?

   兩人之間,明明橫亙著那樣的過去。他會來找她,除了報復之外,她想不到別的理由。憶起他看她時的冰冷目光,顏末心裡一顫,只覺得四肢百骸都跟著痛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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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其實他哪裡需要報復?光是一個冷然的眼神,都可以讓她丟盔棄甲,潰不成軍。

   不行,她必須逃。

   顏末深呼吸了一下,當機立斷做出了決定。經歷了這三年的獨自打拼磨練,她早就不是以前活潑隨性的小女孩,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迅速處理。

   她唯獨怕的,只有他而已。

   既然決定要做,顏末也不是拖泥帶水的人。她輕手輕腳地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,然後將他的手臂擱在身側,自己撐著床沿慢慢起身。

   整個過程她都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。她穿上鞋子站起來,審視自己,索性衣服都還完整,只是襯衫有些褶皺而已,尚可應付。

   顏末轉頭想看看他是否醒來,見他沒什麼反應,好歹松了口氣。然而眼睛卻像膠在他臉上了,怎麼也移不開。

   這個男人……此次一別,他們就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吧。

   顏末唇邊溢出一絲嘆息,說不清是遺憾還是傷感。良久,她還是沒有忍住,俯下身子,在他薄唇上虔誠地落下一個吻。

   就當是自己偷來的紀念吧。她在心裡默默道。

   只是一觸,旋即分開,她不敢過多逗留,匆匆起身想找自己的挎包。然而大概一掃,卻沒有在視線所及的地方看到挎包的影子。

   不在這裡?難道是丟在半路了?

   她的有效證件可都在裡面……顏末有些慌了,就著外面透進來的天光,放輕動作開始翻箱倒櫃起來。

  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,仍是一無所獲。她正急的滿頭大汗,卻聽見房門被禮貌地敲了三聲,隨即傳來服務員的問話,“請問需要打掃嗎?”

   顏末心裡“咯噔”一聲,條件反射地往床上看去,卻見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來,一雙平靜無波的眸子盯著她。

   半晌,他似乎是彎起唇角笑了一下,嘲諷的意味不加掩飾。

   “顏末,你還是這樣鬼鬼祟祟。”